土匪也得练块儿

[伍史]桂花米酒 END(2009)

桂花米酒

九月快要过完了,窗前爬山虎的叶子下面挂起一串串靛紫色的果实,门外的樟树不时落下些枯黄叶子。秋后的阳光很好,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发梢,使人不由从心底里生出些惬意的感觉——惬意得想要懒洋洋地睡上一个午觉。

当下就跟这阳光似的,让人觉得惬意得很。史今就坐在院子里,腿上那面簸箕里头铺了些褐色的干桂花,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把零碎的枝枝叶叶仔细拣出来。

月头那阵,太阳照在身上很有些热,正是棉花炸桃的好时节。今年运道好,入秋之后雨水并不太多,没遇上往年烂桃的败兴事儿。等到棉桃都炸了口的时候,伍六一和史今到自家棉田里收棉花,史今望着那些鼓鼓囊囊吐着满肚子白絮的棉桃,一双眼睛笑得看不见眼仁儿了。

这是他在老伍家第一次赶上秋收,先前收了晚稻,又赶上收芝麻,现在该得收棉花了,眼见着又是一笔进帐,尽管不会太多,可这也算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儿啦。

收棉花那两天,两人从地里回来累得不想吃饭。伍六一从柜子里头翻出半瓶白酒,倒上一杯,拿来几瓣蒜,剥掉蒜衣,喝上一口酒,就一口生蒜。史今在一旁看得两眼直想往外冒眼泪——哎呀妈呀,白酒加生蒜,这得多辣呀!

史今拗不过伍六一,让他喝了一顿酒。晚饭的时候,伍六一又蹲在柜子跟前,一手往里捞了个空,扭头:“唉,班长,我那酒呢?”

史今舔了舔嘴唇,眯起眼睛直笑:“六一啊,白酒喝多了对胃不好,我给你收起来了。一天一顿,啊,就一顿。”

生蒜也给拿走了,伍六一面前摆了一盘老虎菜,青椒和香菜青翠欲滴,迎面扑过来一阵小磨麻油的香味,闻起来可有食欲了。史今还是在笑:“葱辣眼,蒜辣心,老吃生大蒜胃里不闹腾得慌啊?还是吃这个吧,这个也挺辣。”

伍六一吃得挺开心。看他吃得开心,史今也打心眼里高兴。

第二天中午,伍六一喝了点酒,回屋里睡午觉去了。史今收拾好桌子,正在翻腾院里那些堆在塑料布上晒太阳的棉花,邓大妈刚好打门前经过,进来坐了会儿。拉了几句家常。邓大妈捧着一杯解渴的三皮灌,看着院墙外头开得的桂花树说道:“今年桂花开得可真好哇,我们家老头子连说想喝桂花米酒呢!”

米酒可是个好东西,度数没白酒这么高,喝起来还能养人。史今心想,做点米酒给伍六一吃,让他少喝点白酒也挺好。可他到底是东北人,哪里尝过这种南方的特产,他问邓大妈桂花米酒该怎么做,邓大妈说道:“这个好办,先做米酒,米酒做好了,喝的时候加点糖桂花,拿开水一冲就好啦!”邓大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,跟史今说了一通做米酒和糖桂花的法子,她看史今拿来纸笔坐在一旁用心做笔记,笑了笑,搁下杯子说道:“你和小伍要是想吃米酒,上大妈家去,大妈家的米酒就快做好啦!”

送走了邓大妈,史今在厨房就捣鼓起来了。

邓大妈说糯米得用凉水先泡几个钟头,史今把米浸在盆里,上头扣了面锅盖,算算时间,等傍晚从地里回来正好可以滗干水上锅蒸。

史今把糯米口袋放回碗柜里,回头看见伍六一肩膀靠在门框上,一手挠着头顶的旋儿,偏头打量史今搁在灶台上的那个扣着锅盖的搪瓷脸盆:“班长,你这是在捣鼓啥呢?”史今低头望着脸盆,笑得下巴都皱了起来:“这个啊,我还真不想告诉你。”

“谁稀罕这个啊?”伍六一虽然这么说,眼里却带着笑意,眉峰高高挑起,嘴角两边漾出一对深深的酒窝。

傍晚回来吃过饭,伍六一去洗澡,史今在厨房里又忙活开了。他端着脸盆把浸糯米的水滗在一口小铝锅里——这可是个好东西,天然的洗洁精,拿来洗碗可褪油了。等糯米沥得七八分干的时候,先在大锅里烧上半锅水,再往笼屉里垫上一层干净纱布,然后在纱布上把糯米铺匀巧了,等锅里开始往外沸沸腾腾冒热汽的时候,就能架上蒸笼蒸糯米饭了。

史今坐在小板凳上,两手抓着几根芝麻杆,喀嚓在膝盖上折断了,塞到灶膛里头去。厨房天花板上悬着一个蒙着油渍的灯泡,不太明亮的灯光和灶膛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混在一起,映在他一侧脸上,另一侧脸颊在暗处抹上一层淡淡的阴影,他伸手抹去鼻尖上的汗珠,直起腰来。

糯米蒸了快一个钟头了,史今起身拿块抹布把笼屉端下蒸锅,锅里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往出翻腾,灶膛里的火没续柴,渐渐暗了下来。史今把糯米饭拨得松松散散的,放在桌上摊凉了,然后把家里那个晾凉白开的白搪瓷桶拿过来,倒进糯米饭,正弯腰在碗柜里找酒曲呢,伍六一头上顶着块毛巾进来了:“班长,你咋还不去洗澡?脏衣服我都泡盆里了。”

伍六一擦着头发,低头看见史今手里捏着一块酒曲,再看看桌上搪瓷桶里的糯米饭,忽然咧嘴笑起来:“噫,班长,想不到你还会做米酒呢!”史今拿手肘往外推他:“去去去,别在这儿捣乱。”伍六一把毛巾甩在肩上:“还是我来吧。你没做过这个,还不知道吧,这玩意儿欺生,你跟它不太熟,闹不好酒就酸了。”

“真的?”史今半信半疑。伍六一皱起眉头,撇着嘴角一脸严肃地说:“真的!”说着就要去抓史今手里的酒曲,史今也被他唬住了,正要伸手递给他酒曲,忽然又把手缩回去:“洗手去洗手去!”

伍六一嘿嘿笑起来,过去洗干净手,擦干,在摊凉了的糯米饭上洒上一些凉白开,拿手把粘在一起的糯米揉散了,接过史今手里酒曲,细细捻碎,往糯米饭里撒上一层,一面撒,一面细心搅拌均匀。史今凑在边上看得入神,下巴都杵到伍六一肩膀上去了,伍六一回头看他:“班长,你咋还不去洗澡啊?”

史今从伍六一肩头抓下毛巾,顺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,冲他呲了呲牙:“都说多少遍了,湿毛巾别搭肩上,当心得关节炎!”伍六一头也不回,痞痞地笑:“你看着我呗,我还能关节炎啊?”史今出去了,伍六一手里的酒曲也撒完了,他把桶里的糯米饭使劲摁严实,在当中挖了一个杯口大的浅窝,盖上桶盖,抱着桶乐滋滋到睡房去了。

等史今洗完澡,端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到院里,伍六一从屋里出来,一面帮史今往铁丝绳上晾衣服,一面说道:“班长,任务完成了,你去屋里看看呗?”史今进屋里一看,五斗橱上放着个军绿色的棉花包,那是伍六一那件军大衣,把白搪瓷桶包得密密实实,外头还捆了一扎尼龙绳。史今在屋里喊道:“六一啊,这么捂着米酒会不会捂酸了?”

“放心吧,班长,你这新手还质疑我这个老师傅啊!”伍六一在院里把衣服掸得刷刷响。

一星期之后,史今解开包裹在外边的军大衣,小心翼翼抱出搪瓷桶,刚揭开桶盖,一股米酒独有的香味就扑鼻而来——真的出酒了!伍六一拿双干净筷子挑了一小块糯米放在史今嘴里,糯米酥酥稠稠的,米酒的甜香味儿在齿间舌根直打转儿。史今弯着眼角砸吧着嘴:“真甜!”

转天糖桂花就做好了,先前晒的桂花正好派上用场。

打从这以后,早上起来,伍六一面前就多了一碗香甜的桂花米酒——米酒浓稠,桂花清香,有时候里面冲上金黄的蛋花,有时候里面浮着一只只白胖的糯米小汤圆。

那半瓶喝剩下的白酒,从此就安静地躺在柜子里头了。

 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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